如果不是报名参加由中组部、团中央组织的西部博士服务团，马国林不可能有机会到贫困山区工作，也根本无法了解位于秦巴山区腹地的陕西省安康市医疗现状。
　　
　　今年已经52岁的马国林是中日友好医院放射科主任医师、北京大学医学部教授、北京协和医学院博士生导师。９月９日至10日，借着回北京参加第二届华北五省区市（京津冀晋蒙）影像高峰论坛暨2016北京放射年会的机会，马国林又一次回到中日友好医院，找到医院领导，协商解决为安康市基层培训医生的事情。他想在今年11月离开安康前，为安康市再多培训一些医生，以免除安康医务人员进京培训的许多麻烦。
　　
误诊引起的震撼
　　
　　2015年11月27日，马国林从北京来到陕西安康市卫计局担任副局长一职。为了更好地发挥自己的专业特长为基层服务，经过认真考虑，马国林提出，只要自己没有到外地出差，就坚持每周周二、周三和周四分别在安康市中医医院、安康市中心医院和市人民医院坐诊。为此，三家医院分别挂起了“马国林工作室”的牌子。
　　
　　来自安康市内及周边区县的患者听说北京专家亲自坐诊，一大早就在市中医医院大厅里等候。11月30日，马国林和中医医院的同事们第一次对６例疑难病例进行会诊。用马国林自己的话说，这６例需要会诊的肿瘤患者中，有的根本就不是肿瘤。有一个怀疑是脑肿瘤的患者，通过指导当地医生用先进的磁共振波谱技术检查，明确不是肿瘤后，临床给予了适当治疗，第二天情况就有了好转。
　　
　　每次会诊都有一些疑难病例，让马国林难忘的是，有3名被诊断为肺结核的患者，其实其中有两名是肺癌，一名为肺结核。被当地诊断为肺结核的两名肺癌患者，一直按抗结核治疗，马国林来时其中一名已经去世，另一名癌细胞已经转移。被诊断是肺结核的患者，当地怀疑为肺癌，正准备去西安检查。会诊后马国林认为，具有典型的结核球影像学表现。现在病人已经好转，复查无进展。
　　
　　简单的病例被误诊将会给人民群众带来多大的不幸和痛苦！马国林震惊的同时，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很快，马国林开始了他的“摸底”工作。从去年12月１日起，马国林开始走进安康市的县乡镇村卫生医疗部门进行调研。他先后深入到白河、汉滨、旬阳、紫阳、平利、镇坪、岚皋、宁陕、石泉、汉阴等10个区县的县级医院和中医医院、19个乡镇卫生院、５个村级社区卫生室、４个县、镇计生服务站，重点关注了全市基层医疗单位医学影像学的远程会诊及分级诊疗工作状况。
　　
　　了解到的数据让他再次感到震惊：全市171个乡镇（含社区）卫生院里，只有45个乡镇卫生院配备有数字Ｘ光机，还有100多个乡镇卫生院没有数字Ｘ光机，全市乡镇卫生院里只有23名放射医生，其中只有一名放射专业毕业的本科生。
　　
　　2016年１月11日，当马国林来到国家级贫困县平利县广佛镇中心卫生院时，看到这里没有数字Ｘ光机，也没有放射医技人员。拍医学照片使用的仍然是过去旧的Ｘ光机，需要用胶片和显定液才能洗出照片，而拍照片的是名临时聘用人员，所拍的照片除了能看见有影子外，很难区分清解剖结构，根本不能用于诊断疾病。
　　
　　经过2个月深入细致的调研，马国林摸清了基层卫生院和村级卫生站的实际医疗状况，并最终形成了近8000字的《西部贫困地区（陕西省安康市）医疗卫生状况（医学影像专业）调研报告》，对全市医学影像人才状况、设备状况等进行了详细分析。
　　
　　“我是带着感情来的，我在基层医院工作过，知道基层医院面临的困境。没想到安康市乡镇卫生院这么缺人才、缺技术、缺设备。”马国林对《瞭望》新闻周刊记者说。
　　
　　面对基层医院医学影像人才匮乏的困境，马国林提出了在宁陕县３＋２＋１远程会诊模式基础上，通过公司运营投入远程会诊设备到县级医院，上级医院向医联体的镇卫生院投入远程会诊设备，并和国家卫计委远程会诊中心——中日友好医院为代表的多家三甲医院联网，形成互联互通的远程会诊网络，实现多模态、全方位一体化的医疗服务模式。
　　
　　2016年初，在多方协调下，马国林成功为安康市引进了心医国际远程医疗平台，免费为安康市各县医院、中医医院投放远程会诊设备和软件，并以安康市中医医院医联体47家成员单位为基础网络，在市中医医院成立了安康市远程影像会诊中心，由市中医医院向各镇卫生院投放远程会诊设备。
　　
　　截至目前，心医国际已投资305万元，完成了安康市中医医院中心端平台和15个县级医院及36个镇卫生院软硬件安装，同时完成了网络连接。一个以安康市中医医院为中心、上接北京中日友好医院等大型医院，下接县级医院、镇卫生院的影像远程会诊网络已经投入使用，极大地方便了安康市医疗单位影像工作者开展影像诊断和会诊，也为老百姓就医提供了方便，节约了医疗费用。
　　
“必须把事情一件件做好”
　　
　　见面笑呵呵，身上总是背着电脑，周六日不休息、晚上总加班，走到哪里就把电脑打开、为基层医务人员传授医学影像知识。这是马国林给安康医务人员留下的印象。对此，马国林说，如果不加班，我的事情怎么能干完？
　　
　　面对安康一些基层医务人员知识的贫乏，马国林真想把自己所学的全部知识传授给他们，然而，当他为一些医务人员讲课时，大部分人听不懂，相当多的人也不愿意听。
　　
　　他说：“正因为听不懂才要听，一次听不懂，就听第二次，还可以反复听，慢慢就会听懂。”为了使基层医务人员能听懂，他改变讲课方式，采取让基层医务人员根据自己理解来提问的方式，使他们掌握医学影像知识。为了使更多基层医务人员提高业务技能，马国林还向市卫计局局长郭德林建议，利用周末时间举办医学知识培训班，得到局长的支持。
　　
　　但利用周末时间进行医学知识培训并不顺利。马国林可以不休息，而许多医务人员想休息。为了提高医务人员的业务水平，又不影响日常工作，只能牺牲公休日，为此，马国林做了大量思想工作。
　　
　　办培训班没有钱，马国林就利用自己在医学影像专业领域里的影响力，从北京、天津、西安、大连等地请来专家，义务来安康为贫困地区医务人员进行培训。在10个月时间里，先后有北京中日友好医院、协和医院、清华大学长庚医院、北京同仁医院、北京大学人民医院、解放军总医院、天津医科大学总医院、第四军医大学西京医院、西安交大一附院等多家单位的35名专家、教授来安康义务讲学和义诊服务；还先后举办了北京友谊影像直通车（安康站）暨影像技术基层培训班、北京专家走基层之安康市肿瘤病理诊断培训会等７期培训班和义诊活动。参加培训的基层医务人员达2000多人次。
　　
　　８月14日，经马国林联系协调，安康市县两级15家公立医院集体加入国家呼吸临床研究中心——中日友好医院呼吸专科医联体；10天后，又把中科院自动化研究所开发的、预测早期肺癌的影像组学软件免费安装到了安康各县区，以探索科技精准扶贫之路。
　　
　　马国林说：“在基层干工作，我感到最累的是，每件事都要一件一件去落实。否则，很可能就会落空。”他举例说，举办一次培训班，从发通知开始到会场安排，要事事操心，否则个别环节就可能出现纰漏。“的确很难，第一次做事我差一点哭出来。最难的是观念，做事慢，不注重细节。当然，在一年时间里，我不可能做出高大上的事，但我必须把事情一件件做好。”
　　
观念转变更重要
　　
　　马国林在安康挂职，经常想着中日友好医院院长王辰说过的话：“脚站在地上，根扎在土里，以数说话，说话算数。”他也是这样做的。
　　
　　在安康的日子里，马国林深切感受到，基层医院除了缺人才、缺技术和设备外，最难改变的就是观念的落后。“缺人才可以逐步培养，降低人才选用标准；缺技术可以从先进医院请专家来授课，也可以选一部分有基础的人去进修；缺设备可以在资金允许的条件下购买。然而，思想观念落后，真是让人感到无能为力。”马国林说。
　　
　　同样在安康，观念不同，结果就大不相同。2016年１月19日，当马国林来到宁陕县江口镇卫生院时，看到这里有一台经过改装的数字Ｘ光机，已经开通和宁陕县医院及西安西电集团医院的远程会诊，卫生院还有一名放射初级技师，拍的Ｘ光片质量也很好，遇到疑难问题就直接通过远程传给上级医联体医生会诊。如今，宁陕县的模式已被广泛推广。
　　
　　安康市人民医院影像中心主任李辉安在国外参观学习过，也在北京、上海等大医院进修过。他说：“马博士对安康医学影像事业的发展促进太大了，我从来没有见过从首都来到贫困地区，又特别愿意为基层医院做事的人。在我们医院里，有些病例我们虽然已经诊断了，但马博士还是起到了一锤定音的作用。”
　　
　　“我一个人的能力虽然很有限，但在一年时间里，我仍想利用我的技术能力为安康人民多做些事情。”马国林说，到今年11月，他就要回到原单位工作，但他还想继续发挥他的“桥梁”作用，继续把安康基层远程医疗网做实做细，将安康市县乡三级的业务骨干送到中日友好医院进修学习，再举办几期医学培训班，推进安康云医学图书馆建设。
　　
　　“不管我今后在哪儿工作，都会永远记着秦巴山区。那里有我可爱的同事和领导，更有我难忘的患者和群众。”马国林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