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任何的医患矛盾几乎都处于两极分化的状态。
医护人员站一队,指责政府不作为法律不给力患者素质太差,医生心受委屈:我从 8 点连续不断干到 12 点,水也没喝一口上个厕所还要小跑,一群病人乱哄哄围着,挂号费才几块钱,药费检查费又不是我定的,病看好了是应该的看不好就说我没医德,还要求我态度和蔼微笑服务~
有过不佳就诊体验的患者同样很不满:我身体不适,单位请假、开车没地儿停挤公交赶到医院,挂号排队、看门诊排队、付钱排队、抽血排队,化验结果出来给医生看再排队,终于全部看完了拿个药还要排队,早就满腔怒气还要看医生的脸色~
CCTV 是这样批评医生的:病人排队三小时,看病三分钟。
学理科的医生们直接教 CCTV 做小学生的算术题: 医生每个病人看 3 分钟(每小时看 20 个),病人尚且要排队 3 小时,说明你排在第 60 位。 如果医生每个看 30 分钟,每天工作 8 小时,可以看 16 个病人, 排在第 60 位的患者,得排队 4 天。根本问题是政府投入的医疗资源不足,不要把矛盾抛给医生。
现实情况是,中国政府对卫生医疗投入在全球是公认的极度低下(我个人理解是脱不开经济因素,大体可以认为国家在医疗和福利事业上投入越高,经济增长越慢,作为发展中国家只能牺牲民众福利),公立医院就是挂个名,本质上就是自主经营自负盈亏,还要有诸多的限制。
一直处于环境中的人类,抛开遗传的性格和后天的教养,在大排档里可以呼朋好友开怀畅饮,在五星级的餐厅里也会衣着得体品酒细语。所以,不能要求身怀病痛经过繁琐漫长排队的患者冷静礼貌,同样也不能要求疲惫的处于纷乱嘈杂环境中的医生保持亲切。
作为沿海的大学附属的公立三甲医院的临床医生,我可以向大家介绍,除了埋怨政府、感叹人性之外,总有努力可以弥补、总有制度可以改善。具体如下:
1. 全自助挂号机
凭身份证和医保卡可预约 7 日内所有普通门诊和专家门诊。
这种机器在门诊几个楼层分布数十台,其中有部分放置在一楼开放平台,方便夜间挂号。
同时,开放少量网上预约挂号为外地患者服务。
如果需要多次复诊患者,可以在前一次就诊后直接在诊间预约下次就诊时间。
我刚工作的时候,在亲戚朋友们的眼中就是位免费的黄牛,经常干帮忙挂号的事。如今,再有人联系我,直接说:带上身份证,别和我讲外地来的不方便,因为你一定可以挂到号!
2. 人证合一的唯一码
以身份证(军官证)作为身份识别证件。在医院就诊时,一个身份证号对应一个患者的唯一码,通过这个号码可以查询到患者所有门诊、急诊、住院的就诊记录,包括检验报告、CT 超声检查结果、用药情况等等等。如果病人忘带了检查记录,也可以方便就诊,避免重复检查并且可以查询到患者既往的用药情况、手术情况和疾病就诊记录。
有时,还可以避免一些额外状况的发生。比如,一个患者想超剂量配药,电脑马上显示出:某月某日几分几秒,某个医生已经配了多少盒的药,如果按时服用,患者还有多少存量的药,如果要再次配药,需要到几月几日才能配出,同时电脑直接阻止继续运行,有理有据地拒绝患者的不当要求。
不要小看这唯一号背后的繁重工作,因为以往医院并不是实名制挂号,就诊卡也很容易丢失,一个病人可能对应有好几张的就诊卡。专职人员手工 + 电脑一个个号码维护操作,经过相当长的时间才逐渐更新完毕。
3. 按序就诊和一人一诊
门诊的有序就诊是令所有医院都头疼的问题。
以往,不停有插队的、熟人看病的、自认为年纪大病情急要求先看的,也是医患最容易发生冲突的环节。当初医院提出严格按序就诊和要求每个病人单独就诊时,有很多质疑的声音,大部分医生都认为做不到。
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是这样做的:
患者挂号后会有序列号(初次分诊),拿着挂号单首先到护士站登记重新电脑排序(先到先看,避免有些人挂了 1 号,很迟才到医院,然后就大吵着要先看),这就是二次分诊。
二次分诊台的电脑与医生诊室电脑联网,只有分诊后医生才能刷卡就诊,并且一定是按电脑自动排序。没分诊的病人医生电脑进不去,前一个病人没看好后一个病人也刷不进。
如果有不懂行的人闯进来要求先看的,医生双手一摊:熟人也没办法,没挂号看不了,没排队也看不了,别怪我不讲人情,电脑不认。
如果之前看过的病人化验结果出来,需要再次复诊,也必须先到护士站刷卡,电脑会挂出一个复诊号,优先自动排序在第一位。
患者二次分诊后,先坐在诊室外的二次等候区等待,等诊间门口再次叫号后入诊间就诊,这样就保证每一个病人可以不受干扰地和医生单独沟通。
医生电脑上可显示后续等待患者数和所有预挂号患者数,医生可以自行评估就诊时间。
这样,虽然每个患者就诊时间仍然非常短暂,但是有一个相对舒适私密的就诊体验。不用担心旁边有人偷听,曾经去过按摩店想检测 HIV 的、以前得过什么传染病的、家里有什么不好的事情怀疑和生病有关的、小明星咨询能否锯下块肋骨隆鼻的等等等等,都可以大大方方地和医生沟通。
有被害妄想的医生也不用担心和患者的独处,在诊疗台下方有一个隐秘的红色警报按钮,一旦有意外事件发生,不停在每一层巡逻的保安可以迅速到场。
即使这样,也有极少部分奇葩会喧哗闹事,最多的就是不挂号吵着要和医生聊两句的,还理直气壮地说:人民医院为人民,看下化验单为什么还要挂号!
这些人通常不会让医生单独面对(太影响看病心情),被护士和保安客客气气地请出去。
4. 多功能自助终端解决付费问题
利用多功能自助终端可以挂号、付费、充值、打印电子病历等等。
界面清晰方便操作,如果你不会也不用担心,旁边随时都有穿红衣服的志愿者协助。
整个门诊大楼覆盖免费 WI-FI,为下一步无线网络支付做准备。
5. 对不同层次需求的患者分级就诊
普通挂号费 10 元,不限号,如果有大量患者涌入,科室负责备班出诊。
普通专家号 14-16 元,半天限号 20-30 人,可以适当加号,加号单需经医生签字同意并排在最后。
特需门诊 50-300 元,均为高年资副主任或主任医生,半天限号 10-20 个,可以根据实际情况少量加号。部分老专家就诊时配有实习医生,在学习的同时辅助诊疗。
有人会说,现在专家的挂号费也太贵了!
体谅大家舍不得掏请客的一顿饭钱看病,也为了体现公立医院对基础医疗的必需性,除了极少数拿政府特殊津贴的老专家外,开设特需门诊的专家必须每周同时开设普通专家门诊;开设特需门诊科室的同时必须开设普通门诊。
这样,如果你仅仅是配药或是做常规的诊疗,只需挂普通号。如果有疑难杂症或者需要专家详细咨询,按需求挂特需门诊,一个特需专家平均对每个患者有 15-30 分钟的单独接诊时间,保证就诊质量。
6. 周末门诊和周末手术
为进一步分流工作日的患者,周六和周日开设专家门诊,周六开放手术室。对于双休日主动加班的医生支付额外加班费用。
一开始,医生们很讨厌这个:平时就已经很忙了,双休日还要苦逼加班。行政命令 + 提高加班费用,大部分医生也就认同了,反正以前也习惯加班,双休日不到医院看看病人也不放心,索性多干点看个门诊、动个手术顺便补贴点家用。
经常,我在双休门诊会遇到其它医院就诊过的病人,问他们为什么要特意赶到我们医院来,回答:就你们医院双休门诊全开、方便!哎,我是应该高兴呢还是应该继续高兴呢?
7. 其它细节问题
所有检查结果可以通过仪器自助取单,包括化验单、超声检查,CT 检查。最新的有个高大上的洗片机,在下方一扫码(每个患者的唯一号),可以看着一张张 CT 胶片快速整齐地洗出来,必需承认第一次用的时候我被震住了。
当然,如果患者不高兴或者没时间取报告也不要紧,在医生的电脑终端上可以查询到所有报告单和片子。
门诊患者化验结果一旦出现超出警戒的危机值,化验室医生会立即电话联系主诊医生并同时通知患者及时复诊以免延误病情。
全院职工均参加急救培训,包括食堂打菜的大妈和财务科、人事科的行政人员。
任何人在医院范围内发生危及生命的意外事件,一旦被发现,马上启动全院应急系统,通过广播迅速播散,附近的员工会立即赶来开始 CPR 急救,医院抢救小组会在 5 分钟内赶到施救。
在医院内部修建了连廊,病人在不同楼之间转运时不用日晒雨淋,冬天医生从床上爬起来赶急会诊时也不会缩着脖子吹西北风。当然,偶尔,走在宽敞明亮的连廊里(全是医院自己掏的,单单这一项工程就是一堆的钱),心里的阴暗面就会在耳边不停地嘀咕:败家啊败家,四面墙贴的都是人民币啊人民币,今年的年终奖又贴墙上了。
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作为一位标准的文艺愤青,总是对医院有这方面那方面的诸多不满,背后对领导也牢骚满腹。现在回过头看看,俺们医院居然一直朝着医患和谐的人文大道前行了。当然,处于社会主义发展的初级阶段,很多小细节还在磨合阶段,还是有不少抱怨的声音。
但是,在我的门诊中,有越来越多的患者进门前会礼貌敲门询问是否可以就诊,诊疗结束后会致谢离开并随手关门。
最后要说的是,不为患者着想的医院不是一家负责的医院,不为医生考虑的院长也不是一位称职的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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